《塌方与米诺陀》
我是幽灵。
穿过悲惨之城,我落荒而逃。
穿过永世凄苦,我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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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无声,枯木朽化。
这是一片死海。
漆黑的海水沉寂无声,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黑。
和静。
第五之海就像一颗黝黑的宝石,被镶嵌在雷欧大陆边界之处,在它之后还有第六之海,第七之海。
那是大陆尽头的尽头。
传说第七之海后,住着一位与天地同寿的先知,这位先知能满足跨越七海之人一个愿望。
任何愿望。
岸边少年身着巫师长袍,那黑袍仿佛要和第五之海融入一起般,被月色渡上一层冷蓝色调。
泛着幽幽的光,还透着苍凉。
像千里山河万里苍穹下,走过浮生亘古的行者,把烟云浮沉和生死茫茫都揉进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沉如夜空。
当他看向第五之海尽头的时候,那冷冽的眼有了一点澄清,像白雪覆盖过的群山,空旷却不失温静。
“吴磊,你听着。”
“醒来之后,去往第七之海。”
“我们会在一起,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既不是被诅咒也不是被拯救,我没有死,我也没有活着....”
漫天大火,他的王子在火海之中从容优雅,通红的火光映的王子的眼睛格外明亮,那双眼睛温柔清澈,像清晨洗过的天空,洁白无瑕的包容一切众生。
悲悯,却不悲寂。
王子的声音穿过层层火浪,那沉转宛如游吟诗人般诗情画意的声音成了吴磊此时此刻活着的唯一信仰。
他要穿过第七之海。
他摸了摸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怀表,表盖磨损严重,上面雕刻着象征着王室贵族的鸢尾花刻印也老旧不堪,时针与分针却还在滴答滴答的走着。
吴磊手指摩挲着这有了年头的怀表。忽然就第一次见到王子的那天。
他穿着暗红色的巫师长袍,被人领着,走过古堡那长长甬道,描金的尖肋拱顶大气宏伟,层层推进的拱门上有着诸神降临的浮雕,带着莫名的吸引力。脚下是拼花繁琐的大理石,金色与咖色相交映。他的脸写满少年不可一世的骄傲,丝毫不畏惧皇室的权威。挺胸抬头的走进王子的宫殿。
年轻的王子坐在高高的鎏金宝座上,宝座上方是巨大斑斓的玫瑰窗,阳光被染成了彩虹,透过高高的玫瑰窗被分割成不等边形的光斑。
撒了下来,铺了王子满身。
流光溢彩。
仿若古堡穹顶壁画之中,神圣又孤傲的天神。
王子慢慢走下宝座。
他走到自己面前,微微弯了腰。
“你就是那位响彻雷欧大陆的天才小巫师?”
逆光而立的王子殿下耀眼夺目。
吴磊微微眯起眼睛才看清他。
像艺术馆里完美无瑕的白玉雕塑,他的五官每一处都是雕塑家刻刀下的精致设计,微微上挑却不张扬的眉毛,深而陷的眼窝,是雕刻者刀锋偏柔而勾勒出的双眼皮,细枝末节之处都是清冷矜贵。然后便是一双灵动的眼睛。
他看向你的时候,眼神带着暖意,纯黑色的瞳孔像冬季的夜空,清冷却包容。
吴磊被这双眼睛吸了进去。
“让小天才给我这么个不祥之人做净化之术,怕是屈了才。”
王子脸上带着笑容,语气温柔,平易近人。
“以后请多多担待了,天才小巫师。”
雷欧大陆中心的钟楼忽然响了起来,巨大的钟声蔓延到每个角落,距离最近的皇宫听的格外清楚,古堡外的鸽子被钟声惊起成群掠过,经过王子宫殿那巨大的玫瑰窗时翅膀带出一片片飞翔似得投影。
倾注而下。
像走马灯那明明灭灭的微光,落在王子的眉梢眼角。
“吾名吴磊,愿,永生效忠于您。”
“敬爱您。”
“吾生与斯,只为殿下。”
少年巫师,眉眼坚定,那不可一世的傲气在罗云熙大王子面前谦卑恭谨,带着痴迷,和为此追随一生的偏执。
那是吴磊这一生中,无与伦比的一天。
第五之海刮起了大风,吹散了吴磊的回忆。
他正了正神情,义无反顾的走向第五之海。
漆黑的背影带着决绝。
和满腔孤勇。
我曾跋山涉水,寻找您。
也曾一度忘记自己的姓名。
如果必须,我愿意用无数次死亡,
换取在您的臂弯里一次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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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皆你 万物皆你
最悲伤的事
莫过于
在痛苦中回忆起往昔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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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雷欧大陆上,有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他们的大王子,罗云熙殿下,是被诅咒的不祥之人。
听说他出生那天,明明艳阳高照的天空却忽然黑云密布,太阳消失在黑云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弯月,那月亮弯的竟然比镰刀还锋利,仿佛闪着寒光,整片雷欧大陆没有一丝光亮。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三天。
所有的巫师和占卜师聚在一起。
他们有的尖叫,有的惊呼。
“陛下,这是不祥之兆!”
“大殿下浑身充满幽冥之气,他是从地狱而来的污浊之物啊……”
“烧了他!烧了他!”
“不然这整个大陆将随着他的降临面临毁灭。”
这嘈杂喧嚣的场面最后归寂与王妃的死。
年轻貌美的王妃,用手中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我愿用我的死换取吾儿平安喜乐,
换取整个雷欧大陆风调雨顺。
你们,任何人,都不许动他。
否者,灵魂将永世,为撒旦之奴。”
王妃的胸前绽放着血红之花。
鲜血漫过王宫光洁的大理石地面。
雷欧大陆的王看着死去的王妃,慢慢握紧拳头。
“都散了吧。”
随着时间推移,当初那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儿成长为这个大陆上最尊贵的王子殿下。但是逐渐年迈的王上却忌惮如斯。
往日占卜师的话围绕在王的耳边。
他终是将王子殿下囚禁在古堡之中,召集了大陆上最厉害的巫师将王子身体中那异于常人的,微弱的力量封印起来,且每隔一个月,都要净化一次。
吴磊就是那位被老巫师们推举,为王子殿下施行净化之术的人。
可是,只有吴磊知道,老巫师们推举他,不过是想将他与那不祥之人囚禁一起,每隔一月的净化之术不过是巫师们的幌子,因为他们忌惮他过人的天赋。
这个大陆在王的统治下,伤痕累累,人心鬼蜮,每个人都是笑里藏刀。
一切权利至上。
他就像一颗淹没在黑浊之中的珍珠。
直到他遇见了罗云熙。
那位在大陆上人口相传的不祥之人,却是这般天然纯净,圣洁高贵,你无法把他与一切不堪污浊的字眼联系在一起。
“这个大陆,早就摇摇欲坠了,巫师暗中独掌大权,王上却还以为他们会永远当自己忠实的狗。”
“什么诅咒,什么不祥之人,你我不过是权利的牺牲品。”
“我空有这过人的天赋,就算我是大陆上最年轻的天才巫师,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古堡之中,吴磊和罗云熙坐在长长的阶梯上。
“那群巫师们占卜师们说我是来自地狱的污浊之物,身上带着毁灭大陆的诅咒。”
“可是,此时此刻,这人间才像是地狱。”
罗云熙的声音很轻,语气冷漠,话音未了他看向吴磊,看着这个突然闯进他世界的少年,这个少年带着世界上最灿烂的微笑和最虔诚的眼睛,给予他这寡淡无情的一生最炙热的一笔。
“我的殿下。”
吴磊捧起罗云熙的脸。
在他脑门上轻轻的印下一记浅吻。
像白鸽无意间脱落的羽毛落在平静的水面上。
轻盈的。
却惊起无数涟漪。
“你活在我心上,怎会在地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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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后的悲痛中停止呼吸
一切因果 如期来临
消失时我会向月亮祈祷
你的一切会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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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场大火。
巫师终是杀了王,成了雷欧大陆新的主宰者们。
他们不会允许王室血脉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高高的祭台上,年轻的王子被关在笼子里。
而祭台下,那位曾经响彻雷欧大陆的天才巫师少年,以他自己的血,张开血界,将王子护在结界中,少年的鲜血源源不断的从脖颈的伤口注入结界中。
而那群老巫师们,冷眼看着这一切。
仿佛是看着一场可笑的表演。
眼看结界就要支撑不住了。
“放弃吧,虽然我们打不破这结界,但是我们会等到你的血流干的。”
老巫师的语气讽刺。
“真是给他们王室送去一条听话的狗。”
“可惜啊,耗死你,等待你的王子殿下的,是和你一样的结局。”
祭台中央,铁笼内,罗云熙一身白衣出尘不染。
他看着他的少年,在用自己的生命拼死护着他。那是世界上最好少年,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他平时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如今却因为自己,以命相博。
罗云熙眼神阴冷,看着祭台下的罪魁祸首们。
逼仄毒辣的仿佛恶魔。
“你们不是喜欢烧东西吗?”
“我让你们烧个够。”
地狱之火忽然从天而降,落在雷欧大陆上炸开来,带着毁灭一切众生的走势。
罗云熙就端坐在铁笼之中。
看着地狱之火慢慢吞噬一切。
表情不悲不喜。
像悲悯世人的天神,又像涂炭生灵的撒旦。
然而他看向吴磊的时候,表情松动了。
那是吴磊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悲恸,不舍,难过,哀痛。
吴磊想抱抱他。
他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子,颤抖的伸出双臂,他想抱抱他的王子。
他的王子在哭。
可是他够不到,地狱之火将他们俩个隔开。
“吴磊,你听着。”
“醒来之后,去往第七之海。”
“我们会在一起,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既不是被诅咒也不是被拯救,我没有死,我也没有活着....”
这是他听到的罗云熙说的最后几句话。
之后。
之后便是无尽的沉睡。
他醒来的时候,整个雷欧大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陆被分裂成好几个领域,各个领域的王互相牵制,再也没有阶级之分,没有权贵相争。每个领域之间游走交好,他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是自由且开明的。
“这样的世界,王子一定很喜欢。”
吴磊游荡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他找到了七海中的第一之海。
他穿越无数风景,却不曾停留一刻,他毫不留情的将世间万物抛之脑后,决绝又固执,尽管这个世界美好无比,但是。
但是,没有罗云熙的世界,与他来说,没有一丝色彩。
花只是花,云只是云。
唯有罗云熙,才能找回曾经的吴磊。
而此刻的吴磊,已经穿过了第七之海。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小丑。
“我等你很久了。小巫师。”
“您认识我?”
小丑的眼睛闪着神秘的微光,被白色油彩覆盖的脸做着微笑的表情却因为夸张的小丑妆显得格外诡异。
“我怎么会认识你呢小巫师?但是......”
“我的朋友你肯定认识!”
吴磊看着有点神经质的小丑皱了皱眉。
“他是造物主之子,却被你们愚蠢的人类当作不祥之物。”
“结果被我的朋友全都烧死啦!”
“哈哈哈烧死啦!”
“没错,我朋友就是曾经这片大陆的王子。”
“什么破王子,被关了一辈子。”
“他是造物主之子啊,是无上天神啊。”
“如今却因为你,毁灭大陆又创造大陆.......”
“他死不成,又活不了。”
小丑越说越激动,暗哑的声音不受控制的扭曲起来,像无数爬虫在侵蚀吴磊的大脑般,冷人头皮发麻。
他死不成,又活不了。
如今因为你,毁灭大陆又创造大陆。
他的王子殿下,是至高无上的天神。
大陆毁灭了之后,他仍爱他爱的不知天高地厚。
那我就为你在创造一个新大陆。
你走过的路,是我的身体。
你看过的花,是我为你绽放的爱。
你头都不回错过的微风,是我抚过你侧颈的手。
世间万物都是我。
现在的你,一定走过每一个地方。
可我自己已经,
不能在望见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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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可以为天堂
心可以为地狱
往昔你曾属于我
只不知距今已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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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找到他。”
“他说过,他会和我在一起。”
小丑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有点想笑。
“找?你确定?”
“我,确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丑忽然爆发大笑,笑的无比大声,吴磊冷着脸看着发狂的小丑,眼神渐渐的失去了希望,如死灰一般。
“孩子,你好天真。”
“你知道吗,神的身体其实只是一副皮囊,如若他只是皮囊受毁,找一副新皮囊就好,这和你们人类的死不一样。”
“他是消亡了,懂吗?”
“主宰神的灵魂的,是他们身体里的命理之针,命理之针是神的时间,只有命理之针还在转动,才能证明他还有一息尚存。”
“可是他现在已经化身为这脚下的大陆,他的命理之针,早就不存在了。”
听到命理之针这四个字,吴磊忽然激动起来。
只见他慌慌张张的摘下自己脖子上挂在的老旧怀表。
像捧着最珍贵之物,小心翼翼的递给小丑。
眼睛方才还犹如死灰一片,此时此刻赫然亮了起来。
“这......这是他交给我的......”
“他说这是他的重要之物。”
“他说它的名字......叫......命理之针......”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是不是!”
“你回答我,你告诉我啊!”
少年抓着小丑的手臂,几乎是嚎叫着喊出这几句话,那声音太过悲痛欲绝。
像失去挚爱的孤狼。
怀表在小丑的手中发出微弱的光,一开始明明灭灭,而后光亮越来越强烈。
随着光芒散尽。
一个人影显现了出来。
他肖似罗云熙,却又不像。
他的表情木讷,眼神没有一丝感情,如果说罗云熙是不悲不喜的清冽,那么他就是无感无爱的空洞。
像个精致的傀儡。
只见他嘴巴微微张了张。
“我,是,一根分针。”
吴磊忽然就抱住了他。
用力的把他勒进自己的怀里。
好像完成几十年前,那场大火下,他没有实现的拥抱。
“这不是他,孩子。”
“我知道。”
少年哽咽了。
他当然知道,眼前人不是心上人啊。
“孩子,听我说,他把自己神识里的命理之针分离了出来,这个过程很痛苦,用你们人类话说扒皮抽筋都不为过,但这只是一个分针,你去找到他的时针,然后,命理之针完整,你就可以逆转他的时间。”
吴磊望向分针,那与罗云熙一模一样的脸,让他迷惑,让他心痛,仿佛心被砸碎了,放干净心血,然后眼看着自己的心一点点疼死。
我的王子,我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您了。
距我失去你至今多久了呢?
我好想您。
想到想死。
“好。”
“我......知道了。”
“寻着分针,就能找到时针。”
“你......真的逆转了他的时间,你要怎么做,他牵扯了太多,甚至关系到整个大陆的存亡。”
“我,我跟他一起死。”
“我与他一起化为这片大陆。”
“山是他,海是我。”
“我与他一起不死不活。”